李明琅坐在竹榻上,见阿盆朵有条不紊地捣药,挤出药汁覆在伤处,适才松一口气。
倘若不久前她没从阿盆朵的眼神里察觉不对,谢钰的剑下恐怕已多出一条清白亡魂。
镖师行走江湖靠好勇斗狠,但他们不是山匪,伤及无辜、打家劫舍这般不道义、没规矩的事绝不会干。
“你不乐意坦白,那就我来说罢。”李明琅清咳一声,看向还在捣药的苗家少女,“你们雷家寨,是被其他寨子孤立了么?什么有的没的,生老病死喝凉水塞牙的破事,都栽赃到你们雷家人会下蛊一事上。我说的是也不是?”
阿盆朵研磨草药的手一顿,垂下头,不吭声。
镖师们则为李明琅所言惊掉下巴:“当家的何出此言?雷家寨没有蛊毒,旁人又怎可能无聊到给他们泼脏水?”
“就是,都在一个县城,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何至于此?”
阿盆朵抬起手,用袖口抹一抹眼睛,哑声道:“宝盂县就几座山头,我多吃一口,你就少一口。
雷家寨上百年来都定居在这座大山里,二十年前才迁来别的寨子……我们看不惯他们,他们看不惯我们,以前是山寨火并,后来又说我们雷家寨会蛊毒。其他山寨的人不与我们交谈,去县里做生意也要藏着雷家人的身份。
这些年来,我们不是没想过解释,但又有什么用呢?说你是蛊女,你就是。寨子里的男人都受不了苦,出去行商,女人也挨不住,一个个嫁给了行脚商人。”
谢钰恍然:“所以,雷家寨才只有寥寥几户人家……”
阿盆朵恨恨道:“我晓得他们打什么心思。不就是想把我们排挤走了,等雷家寨没了后人,他们就能强占这半片山头的地和竹楼。”
云生镖局的几位镖师都是走南闯北的老手,不是没听说过蛊虫和蛊女的故事,但他们从未想过,还有这一种可能……
世上最毒的蛊虫,莫过于众口铄金。
阿盆朵将土陶研钵顿在木桌上,扭头问李明琅:“都问清楚了吧?让我瞧一眼你脸上的疹子。”
一时间,屋里其他几人都紧张起来,生怕阿盆朵暴起,对他们当家下毒手。
阿盆朵嗤笑:“你们都晓得怎么一回事了,还对我怕得要死?汉人都是你们这样的怂蛋吗?”
李明琅轻笑一声:“你别生气,他们也是担心我。”
阿盆朵坐到李明琅身旁,要为她把脉。
谢钰登时头皮一紧,阿盆朵的武艺在他之下,但要比李明琅的三脚猫功夫强上许多。脉门即是命门,被这苗家女按住还了得?
“没事的。”李明琅安抚地拍一拍谢钰的手臂,后者适才放松紧绷的肌肉。
几个镖师都侧过脸去,心道还没正式成亲谢姑爷就被当家的拿捏得死死的,结婚以后还不是当家的指哪打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