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被踹开,两只羽箭从一身红衣的少女手上射出,分别把小儿和妇人的绳扣射断,少女身边有一条约到胯部的大犬,箭似的冲过去,接住了那小儿。
少女面如美玉,翦水双瞳清澈纯粹,看着犬旁面色通红有些发紫拼命哭闹的小儿,她挠挠头,“你们在……聚众杀人啊?”
她一双眼睛看着也在钻绳扣的谢孟冬,谢孟冬下意识把绳扣一丢。
这时背后一个羯兵挥着长刀往卢蓁蓁背后砍来,众人惊呼,卢蓁蓁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,施施然用腿把长刀撂掉,再一转身,手里的鞭子在她手里好像是活了,如同一条灵蛇,带着劲风朝羯兵面门打去,正中面门,顿时皮开肉绽,情形可怖。
这少女在女人里头算是高挑,看着柔柔弱弱,却能三拳两脚就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羯兵打倒在地。卢蓁蓁打完又转过身来接着说道:“如果不杀孩子也不杀自己了,就跟我走吧。阿福,来。”那托着小儿的大犬听见卢蓁蓁呼唤自己,把小儿往地上一丢,向卢蓁蓁跑来。这是一条站起来能有六尺的大犬,身上皮毛顺滑,一双眼睛滴溜溜,十分机敏地在前面带路。 外头的羯兵已经被卢蓁蓁带领的部曲制服,王蓁蓁刚带着阿福走出来,就有人上前禀报:“王姬,陛下令谢九郎殿前一见。”
卢蓁蓁哦一声,往身后跟着自己亦步亦趋的一众南朝士族道:“哪位是谢九郎?我阿耶要见你。”
谢孟冬上前一步:“是某。”
卢蓁蓁上上下下,来来回回看了谢孟冬三遍,手搓着自己的下巴,“你就是谢九郎啊?我在洛邑的时候听说过你,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?我看过你的诗,还以为你是个这样子的老学究。”卢蓁蓁的手指指向头戴獬豸冠的白发苍苍的王仲,王仲摇头:“某年轻的时候也颇有冬郎的风姿。”
卢蓁蓁摸了一下阿福的头:“我不信,他老了也会比你俊俏许多。”
谢孟冬被夸俊俏,面上不显,依旧面如冠玉,耳朵却红了个透,“王姬顽笑了。”
王仲气得胡子一翘,众人皆忘记了刚出险境,发出哄笑,唯有谢孟冬瞟了几眼卢蓁蓁,就掉转头过去,只跟上来通秉的小黄门说话,请黄门引路去见北朝皇帝。
卢蓁蓁打断他:“你且别急,我带你去,阿耶不会为难你。”她把鞭子收起,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,又对小黄门说,“带路吧。”
小黄门垂头应喏:“诺。”
二人上了牛车,牛车此时早没有了不进宫门的规矩,长车直入至宫城深处才停下。
小黄门脚步匆匆,即便是低着头,也能在东弯西绕的廊庑下熟练穿行,谢孟冬和卢蓁蓁紧随其后。不多时就到了南朝王宫的正殿,小黄门还是垂着头,伸手去撩起门上的水精帘:“王姬,谢郎,陛下就在里头了。”
卢蓁蓁先一步跨进门,谢孟冬跨了一只脚进去,又收了回来,拿眼去看那垂着头一本恭敬的小黄门,叹了口气道:“你原先是在五殿下身边当差的吧。五殿下呢。”
这里的五殿下当然说的还是南朝的五殿下,齐王刘赟了。刘赟是孝帝最疼爱的儿子,如果不是一朝胡人入都,定康差不多吃了个干净,等孝帝百年之后,这天下就是刘赟的天下。
小黄门头也没抬:“先朝五殿下早在胡人刚进定康时就被虏获了,后来石勇下令,一天杀一个皇室子,齐王是第一个薨的,幸而陛下及时赶到,才维护住了先孝帝的唯一血脉十九殿下和诸王姬。”
谢孟冬和刘赟有些私交,闻言心下冷笑。
胡人第一次入都就能准确地拉出刘赟来杀,真是太过巧合。孝帝别的爱好没有,就喜欢待在后宫里繁衍繁衍子嗣,所以他的子息一向繁盛,区区几日,就死得只剩下个母家是官奴出身的十九殿下了,十九殿下已经年满十八,依旧安然无恙,其余正经母家的皇子都没了,实在是太巧了。
虽然谢氏世代簪缨,不管主位是谁,他们谢家的儿郎都是朝中栋梁,可是,殿中那位祖上卖油郎出身的草莽皇帝,不定会不会给这个面子。覆巢之下无完卵,今日刚出狼窝,岂知不是又入虎穴。他今日若有不慎,危矣。
他的眼睛冷冷略过水精帘,当下心中已经是有了自己的计较,终究是敛了神色,对耐心等待他的卢蓁蓁道:“谢王姬今日相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