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中,北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
    是荀院长。

    他早就白了须发,拄着杖,腰也佝偻下去,在一众年轻的脸孔中显得格外苍老。

    “荀老。”北蘅走过去,一把扶住他。

    荀院长抬起头打量北蘅片刻,似乎确定了是他,这才笑了,“好小子,都三十多年了你才回来。”

    北蘅有些自责,“是学生不敬。”

    说着,把荀院长扶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。

    荀院长满心欢喜,“当年老夫就看出你是棵好苗子,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,仕途走到你这一步,这辈子基本就没什么遗憾了。”

    北蘅道:“都是荀老当年教导有方。”

    “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,老夫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。”荀院长说着叹了口气,“我年轻时候也曾是天子的得意门生,甚至一度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,只是后来出了楚家那件事,我们之间有了分歧。

    可我只是个臣子,什么都做不了,后来晋王入京敲响登闻鼓告御状,他下了一封罪己诏承认了自己判错案。

    我原本以为,他会把皇位传给晋王作为弥补,就算晋王不是当帝王的料,起码也该立别的皇子,可他偏偏立了继后嫡子,我听到传位诏书的那一刻,就好像被人生生泼了一盆冰水。没办法,辞官回到祖籍来,又不甘心把自己满腔的学识和抱负埋于黄土之下,所以开办了清河书院。

    我回乡,是逃避,也是在赎罪。

    招了那么多学生,送走那么多学生,他们谁是谁,我年纪大了,到现在基本都记不得了,唯独你,让老夫一记就是几十年。

    去年我生了场大病,大夫都觉得我命不久矣了,可我生生扛了下来。

    我那时候就在想啊,你小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来自己还有个恩师在老家等你,我赌着气儿呢,不给你写信,也不让人知会你。

    我想啊,等我咽气你要是还没回来,那我死后就去京城找你。”

    北蘅笑了,“学生这些年,可没少给您写信。”

    荀院长气得直哼哼,“写信管什么用?我要见的是人,是你本人你明白吗?”

    北蘅颔首,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往后三年,学生会留在宣宁县给您尽孝。”

    荀院长这才满意了,拍拍北蘅的肩,“用不了三年,我自个儿的身子骨我清楚,呈给皇上的折子我都写好了,等我走后,清河书院会迁到京郊九华山上,由你来接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