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霖听三叔说过,有些没有儿子的人家会买一个回去传宗接代,有些城里的富户也会给少爷买个书童——他识字。无论哪一种只要能给他二十两,他愿意当牛做马。沈花开刚要开口,裴彦醒了。他一直没有完全昏迷,就是半梦半醒着,老大夫的话他听到了。“回……”裴彦想说回家去,可是太疼了说不完全,他看着房顶,目光空空没有一丝光亮。他缓了一口又说:“我死……你……改嫁。”沈花开眼眶骤然红了,没说话,盯着裴彦看了半晌,他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,疼得发抖,居然还想着替她安排后路。裴彦任由她打量,他没什么好交代的了。他和沈花开的关系彼此心知肚明,体会过了世间冷暖,裴彦觉得沈花开能最后送他来医馆他已经很感激了。沈花开现在说不治,他一点怨言没有。他不能让弟弟卖身,母亲性子软弱妹妹年幼,大房需要一个男人。沈花开不知道裴彦在想什么,但看他脸上的表情,他放弃了,想要个了断。沈花开扶起裴霖,双手紧握成拳。“看好你哥,我去筹银子。”裴彦很意外。可他觉得这个事太难了,沈花开凑不到。沈花开自己也没信心,但总要试试。毕竟才二十两,对于一条人命来说太微不足道了。算了,就当她行善积德了,希望有一日她想离开裴家的时候,裴彦能笑着跟她挥手。吴大河见沈花开出来,局促的搓了搓手,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是不是要把裴彦拉回去?沈花开拿出了二十文塞到他手里。“吴大哥麻烦你帮忙买点吃的,裴彦要在这治病,我出去想办法凑钱。”吴大河愣住了:“凑钱?”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:“你要凑钱给裴彦治病?”沈花开点头。吴大河惊得半天没说出话,这怎么可能呢!大江村谁不知道沈花开就不是个善茬,村里人都说她是个不安分的,村里的男人被她招惹个遍。要不是她,裴家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苦。虽然有些不厚道,但他还是想问问,裴彦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,沈花开还这么年轻,为他背上那么多债,值得吗?嘴唇动了动,半晌没说出口。那是人家的家事,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,毕竞是个活生生的人,谁又能真的忍心放弃呢。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,沈花开已经出了门。走近药堂,沈花开把今日卖的钱拿出一些给了伙计算是押金。“我弟弟小,没经过事,麻烦小哥多帮忙照看。这些钱您先用着,剩下的我在出去凑。”“不麻烦。”伙计笑着收下钱。沈花开转身出去了。伙计数了数一共八十五文,放进钱箱,计入账册。叹了口气道:“这妇人倒是有些良心。”老大夫头都没抬,冷漠的回了句:“良心不值钱。”伙计不意外反问道:“您觉得那小娘子能凑到钱吗?”老大夫嘴角向下一撇:“卖了她也不够。”放下笔,起身把方子交给小二:“把药煎了,一会端给他喝,既然人家交了钱,我再去看看。”开门走向后院。沈花开出了门,在最热闹的街上漫无目的的走。县城不会是县城,十分的繁华,街上的人多马车也多,街两边的酒楼十分的气派。她跟在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后面,走进酒楼。妇人上了二楼,她则在大堂里各桌之间扫视。桌上的饭菜品类单一,这个季节北方没什么新鲜菜,除炖菜还是炖菜。要么就是汤,各种肉汤,白菜汤萝卜汤。她赶在小二过来问话的时候跑了。依法炮制,她一连进了几个酒楼都是如此。沈花开心里有了成算,在街边买了两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吃。回到百草堂,铺子里的已经不剩几个人。沈花开直接去了后院,吴大河买了几个馒头,跟裴彦兄弟俩分着吃。裴霖掰小块喂给大哥,裴彦没什么胃口,疼的难受吃不下。裴霖也不吃,拿着馒头一个劲的掉眼泪。看到沈花开进来,裴霖忙站起来:“怎么样?”吴大河没说话,心里却替沈花开答了。还能怎么样,别说沈花开一个女人,就是他也没办法这么短时间内凑到二十两。沈花开看了眼裴彦,他闭着眼。眼毛动了一下,沈花开知道他没睡。“吴大哥,咱们回村一趟,我回去拿点东西,顺便跟家里人说一声。”吴大河忙点头:“哎……那我去套车。”吴大河出去后,沈花开对裴霖交代:“我给了伙计一些钱,你们有什么事就找他,我争取天黑之前回来。”裴霖点头,裴彦眼皮颤了颤,最终没睁开。沈花开走后,才把手中攥着的床单松开。回去的路快多了,沈花开一进门就被裴家老小围住。沈花开简单说了下裴彦的情况,听到大夫说能救的时候裴家人皆松了一口气。接着听到要二十两的时候,所有人惊的愣在原地,脖子好似被一大双手掐住,喘不上一口气。时间不多沈花开没说什么,回了屋拿了她和裴彦的生活用品,又装了一盆豆芽,放在箩筐里。她收拾好后,崔氏看着她欲言又止,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。沈花开没时间跟她们周旋,便直接说:“吴大哥还在等我,我先走了。”崔氏身子一怔:“你要去……县里?”沈花开苦笑了一下:“当然,裴彦还等着凑钱救命呢。”崔家人愣了一下,她们以为沈花开是要收拾东西跑呢。“那你快去……这个拿着。”裴老爷子把沈花开之前挣得一两银子交给她。沈花开一走,村里的议论声就起了。不少等着看热闹的村民冲着裴家院子喊:“裴家的,沈花开拿东西干什么去啊?”“你家裴彦到底咋样了?”“刚才沈花开那样我还以为挺有情有义的呢,结果这么大会功夫,卷东西就要跑了。”“可不是咋地,要跑咋滴也得等裴彦过了头七的呀。”“要我说这外村的姑娘就不行……”“滚滚,一帮臭嘴子,我家裴彦好着呢,县里的大夫说能治。”崔氏一盆水泼了出去把门口那些长舌妇浇了个透心凉,转身就把大门甩上了。